早川冶

笔耕不辍。

过去的教师

  我终于有时间坐在电脑前慢慢地对着Word文档开始诉说一些故事。故事的产生来源于真实的回忆与过去,起因是很久没有见面的小学同学组建起了微信群。虽然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作为我们那个市第一批六年制的学生,我们多出一年闲暇的时间在那个绕一圈大约不足400米的小学里玩耍,但回过头来想也是最无忧无虑的时间。现在的自己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反倒是觉得在一个非故乡的地方呆上六年的时间是十分不可理喻事情了。大学四年,我思来想去,刨去最后一年与保研、考研、校招、毕业设计混战,剩下的三年都基本上回到家乡都会有高中的同学聚会,作为小学、初中都是班长的我,本来应该承担起号召大家聚会的重任,但是每当想起要办聚会脸上总会冒出几个火疖子,便作罢了。

  2007年小学毕业,一晃十年。有些人的脸和名字还能够成功匹配,可是有些人连名字都不记得了的我大概是没什么当班长的资格吧。

  微信的灰色背景下一条一条跳出的绿色消息,我真的可以回忆起五毛钱一袋的甜辣口味的辣条、可乐粉、还有类似于橡胶般吹起的泡泡,放学回家路上总会去买的大饺子(类似于皮很薄的蔬菜盒子)、萝卜饼还有同学妈妈推着小推车做的油炸,最喜欢热气腾腾的裹着白砂糖的炸糍粑了。真是让人感觉非常的开心和怀念,可是自然一系列的回忆之后绕不开老师这个话题——“有人还记得语文J老师吗,当时她可凶了。”微信群里的气氛从温馨回忆突然转向了愤怒而悲伤的控诉会。

  “J老师总是很凶,让我们留下来。”

  “是啊,还总是用拐杖敲桌子,特别恐怖。放学还不让人走,强迫别人去他家补课。”

  “总是会说我没有出息,不是读书的料子。”

  “——大家好,好久不见。”

  我的手指在小小的手机键盘上了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留下了一句平淡的话。

  “班长当时过得还算是比较舒服的。”

  我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果然是在班上呆的时间太少了。好像从小学三年级起莫名其妙地就参加了英语听力培训班,早上到的很早,后来又选择了编程培训班,从四年级开始就过上了背着红色的书包,早上先把书包丢进去,然后再从鞋柜翻进机房,打开深蓝色的编译器和PASCAL为伍的日子。编程是一件很单纯的事,你的输入都会作为结果呈现在黑色的屏幕上。我一直记得很清楚的是下午三点四十分,下课铃一响,人潮蜂拥挤出不算太大狭小的校门,而我则呆在机房到海关白色的钟楼响起五点的钟声,才慢慢回家。

  说起那位J老师,当时应该50岁了,是从三年级成为了我们的语文老师,对细小的作文用词都很在意,本来这对于语文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的方式永远是暴力与偏激的,带有一定偏见性的。孩子不可能是完全循规蹈矩的,写出来的也不可能一直被限制在条条框框里。病句与错别字和逻辑上的错误,在J老师那里不是使用红字进行批改标注,而是要求放学留下来强制性地修改,如果本身写得就很差的话,大概会正面迎来一通拐杖,也许是敲桌子或者是敲手。如果是上课开小差或者讲话的情况下,原本给她印象就不太好的成绩偏差的学生可能就会被请到后面去罚站,更有倒霉的孩子会被直接用拐杖打头。原本,作为班长的我认为一个老师严格要求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逐渐地觉得被教育还真是让人充满了恐惧的心情。但是真正改变我想法的还是四年级的一次作文比赛,班上很多同学都报名参加了,我写得是想象作文,幻想着汽车在透明的轨道中飞驰的未来都市,一时兴奋导致写得很多,第二天要让老师看看错别字与病句后,誊写到竞赛用的作文纸上。老师接过了我的作文,却说:“冶子,你把Q同学的作文先抄到作文纸上吧,你的字比较好看,有利于她拿奖。”依稀记得那天早上,我的手写得很痛,右手中指的茧好像又肿了起来。其他两位同学早早离开了办公室,而我写完了两篇作文。最后老师很严肃地跟我说“你的作文可能拿不了奖,但是还去拿去比一比吧。毕竟想象作文没什么的。”说来也很巧合,后来我的想象作文拿到了一等奖,Q同学的游记拿到了三等奖。J老师的第一反应是却让人觉得有些荒唐。

   

  “你是不是拿她的作文写你的名字了?还是说你随便给她誊了作文?”

  “老师,奖状上有作文题目,所以是我的作文。誊完了的作文,老师你应该是看过的。”

   

  说实话,那时候第一次对老师的权威产生了怀疑,老师也不是永远能够做到正确决策的人。感谢那时候的班主任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其他学校的人,在奥数培训班上,我认识到了很多其他小学的孩子们,他们好像不是特别畏惧老师这一角色,总是敢于表达自己,也敢在课上做出一些在当时看起来不太符合规矩的一些事,虽然有的时候会让老师大发雷霆,但是怎么说呢,孩子若是死气沉沉,大概就不能被称之为孩子了吧。同时编程比赛方面,第一次去省会参加了编程大赛。比赛前的时光大多数都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度过,这可能也是我最初大学尽量避免选择计算机的原因。虽然不能说有没有自信学好的问题,但是Coding本身来说,我的认知很早就告诉我那是充满了孤独的事情——已经有点讨厌一个人了。

 

  “那个女孩居然在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拿到了省一等奖,全省第七名!”

  这样的好消息很快就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学校,同学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些别的要素,我和老师因为我长时间的缺勤,课本都好像都有些陌生了起来。

  就这样到了六年级。重复性的抄词与过于无聊的造句练习早就让人厌烦,J老师突然说要查练习册与练字本的完成情况。我拿着进度还没赶上的练习册与空荡荡的练字本思考着要怎么办,前面的一些批改甚至是我模仿她的笔迹写下的优与良。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也在心中长久的舒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事总会有一个交代的。暴风雨如我所料如期而至,听和我家住在一个片区的小伙伴说:“当时J老师让我给你家里打电话,说冶子之前不也跟你妈妈告过很多次状,这次都可以报复回来了。”我记得当时是我自己打通了给我妈妈的电话。

  妈妈的反应倒是很冷静。

  “我马上来,不要哭。”

  那一天的班级到底混乱成了什么情况呢,原来一直处于迷一般神坛上的我会做出这种事,果然让人很意外吧。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概括起来的话应该是J老师愤怒到极点的脸和春末的夕阳照得柏油马路闪闪发亮,我对妈妈说“对不起”,而妈妈却站在我旁边说“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可以补起来,交给她就可以了,不碍事的。”

  我拿起笔,写到了很晚。说到底不是特别难的东西,也可能是疲于与之周旋,更想早点回家,体会之前缺失的正常的下课时间。

  J老师越临近毕业好像越容易崩溃了,也跪在地上。在当时的我看起来都十分神经质地说“求我们好好写作业”。离三点四十下课铃声响起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虽然窗外的太阳还没完全沉入西边,残存的光芒让教室外的走廊也变成了血色。

  “老师别这样。”

  “老师快起来。”

  语文课代表和副班长也哭了,但是身为班长的我确实没有想哭的感觉,只是感觉这样做是否是一种太过于激烈的行为。老师最终还是站起来了——回忆结束的时候,微信群里正好也在说那次事情,说实在的,真的记不清楚了。

  又有人说J老师真的很可怜。股骨头粉碎性骨折却每天能来上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来这个班。她的丈夫走的早,儿子在某部门里上班却吸食毒品,结了婚却不让她和他一起生活,让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租住在学校旁边的出租屋里。但在我的记忆中,J老师和普通人无异,也在意自己的外貌,每天都会化妆来学校,让我帮她制作PPT和WORD文档,让我的父亲给她带很贵的药品,为的是抑制自己的痛苦。她在意自己的岗位,也有普通人的偷懒行为。又有人说J老师已经走了,我们不要说已经离去的人的是非了。我说完老师可能有PTSD之后,大家又议论了一番,突然被告之了这样的消息。

  其实我还是很期待和老师再见面,聊一聊当时对于我这种惊天行为之后,对我的看法是否有颠覆性的改变,还有面对之后的家长究竟与我们那一届有什么不同。其实也不是没有耳闻。在我们毕业后的新一届学生,面对老师的校园暴力行为,当时就反馈到了教育局,于是J老师提前退休了。

  大家似乎更倾向于把J老师归结为一个坏老师,但是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家长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直接采用暴力制裁的行为,甚至跟老师说如果孩子在学校不遵守规矩的话,老师可以随意地批评与教育。在某种程度上促使了J老师觉得这种老式的教育方式也是行之有效的,但是她是否把这一过程想象地过于简单了呢?父母希望教育出来的是一种批量性的听话的那种所谓的好孩子,还是能够自己独立思考的有主见的孩子呢?未来的路很显然实现的形式有很多种,以统一标准来衡量未免太过于片面化了。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孩子调皮,你就告诉他或者她学习这条路走不通,实际上是不对的。尤其是在大概观察了大家的现状,我没法完全说与J老师这种过于直接的预言没有一定的联系。小时候听到的话语一定会造成一种不可磨灭的潜意识。

  以至于我刚到初中,也尝试过缺交一次作业来确定一下这位老师到底是怎样的一位老师。那位语文老师是一位温婉的女性,她微笑着跟我说“明天带来就好了,没有关系的。”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就让人觉得从过去的某种桎梏里逃脱了出来,也是我对语文这门学科重拾好感的原因。而我初中的班主任,在面对我这个不是那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垃圾班长也总是慢慢地引导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些之后的经历都让我总是回想起那个在机房里一个人的我,只有我与眼前那台老式的PC机,进入还是2003的windows系统,如果没有它的话,我可能又会遇见不一样的人。

  所以在最后一次J老师来我家的时候,我的母亲跟我说J老师来了,你想见她吗?如果不想的话,我跟她说你出去上课了。

  ……

  “谢谢妈妈。”

  我在客厅的窗子旁看着J老师离去,心里大概是已经和那段时光告别了。

  如果再和小学同学们在一起聚会的话,我会说些什么呢?

  我还是想先敬J老师一杯,没特别什么原因,就是这样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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