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冶

笔耕不辍。

江南阴雨(一)·饮梅酒

  

  他说这不是个来江南的好时节,投身于有浓绿的色彩的山林也就相当于把自己丢进了一个满是蒸腾而上的水汽的地界儿。

  换个粗糙一点的话,那就是,闷,真他妈的闷。

  「不知过去的你是怎么熬下来的。」

  「啊这你就受不了了。」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他头上冒出的汗珠,现在我们踩在盛夏的草地上,去往我深山老林里的老家。

  「湿热也只是其中之一。想必你也知道这样的地方总会莫名地生出些蛇鼠虫毒,喏,你脚旁边就有一只正在闹腾呢,你低头就可以看见了」

  那不是别的,正是一只红头蜈蚣,足足有两个食指排在一起那么长,它伏在地上快速地往前爬行,细而粗的脚摩擦着让人浑身发麻。而他似乎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蜈蚣,倒也噤声了。

  「噗,有那么还害怕嘛,你我裤脚都已经扎好,没直接接触皮肤对你也不会有什么伤害的」我冲他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跟好我。

  鬼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非要跟我来这里。

  大概是我和他在大学里宣传着过去的见闻,给这人造成了不好的想象。比如我爸小时候在竹林里遇见过黑豹,全靠一双灵活的拳脚窜上碗口粗的竹子上得才捡回小命一条。过年的时候,山里的人围猎,就全凭土枪杆子活生生撸死一只豪猪,开着卡车载着猎物,一路放着鞭炮,可别说那身上的针是真粗真尖,看得我当年完全就对打猎这事痴迷得要死。再后来,我叔捉到一头麂,可别说,他也真是厉害,就把那健壮而美丽的生物关在老家的偏屋里,那肉可真是人间美味,山珍说的也就是那野味了吧。不过也就那么一次,之后多是野兔山鸡,解决了也就没了。

  所以在他两眼放光地盯着我瞧的时候,我读懂了里面的讯息。

  「然而,我并没有学会捕猎技巧,乱七八糟的豆知识一堆,只能陪你捡捡龙虾,弄点螺蛳,顶多钓个鱼,捞个黄鳝啥的。即使我和你说我要回老家,我也不会带你的。」我在自习室里理好书之后,把平板塞进书包里,心想分也零散出的差不多,明天就回家了。

  「没想到这么小公主的你……竟然能干这么多厉害的事。算我一个你也不亏啊,当暑假社会实践,我和你回去玩咯」

   

  「所以——其实我是因为你,才回的老宅」

  我盯着路旁的水泵上那细长的蛇蜕很久,然后还是去拿了过来,在手里玩了一会又丢掉了。「过去的冬天的时候,我管这个叫死蛇。路边那个长的茂盛的是苍耳,现在还没有结出什么果子,小学的我看到就会摘一塑料袋,然后拔刺、吃。」

  「你竟然剥夺人家黏在小动物身上传播后代的机会——」

  「哈?」

  「干得漂亮,我就喜欢这种丧心病狂的感觉。」

  「这么觉得的也就只有你咯。」我的背部都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其实我想告诉他老宅已经废弃很久了,但是也没有几步了。

  右手边是茂密的松林。我曾看过有松鼠带着它肥肥的尾巴在树枝间上窜下跳,真的特别可爱,比我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些所谓在一个密闭环境里生活的啮齿类动物可爱的多了,只吃饲料和游客递出的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的那些来说,它是自由的。在这不算太高的小山包下就是一条小溪,夏季水量充沛些,声音也就响亮了不少,有点在强调存在感的样子。

  老旧的青瓦和粗糙的土坯房已经没有了,换成了那种平顶的方块水泥一层房。他「啊」了一声,而我也并不感到可惜,而是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我的目标是野兰花,我早就和他说了,我管他怎么想。也有人来这里偷偷地挖过,明明是属于我家的土地,却偏偏有人来偷鸡摸狗,不过到现在也好,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水坝,而我只是来救要被淹死的兰花。

  还是那个熟悉的通往水井的小路,我从背包里掏出我的铲子,路旁有一株兰花,现在的它是没有花的。

  「你别傻站着,再给我找几株」

  「可是你脚下就踩了一株的样子」

  不是我说,这野兰花的叶子细长的跟韭菜叶儿似的,虽然挖起来不是非常费劲,因为吸水而蓬松的泥土总让人觉得用力方式不对,下铲感觉特别软。

  「动作真灵活,不过手也脏呢」他也蹲在旁边帮我给兰花株系上袋子,方便等会提出去。

 

  等会也没等多久。

  这座山似乎就只剩下这两株,我也不想跑去那些不熟的山作死,只想随便带点纪念品,可是全带走的话似乎有点。

  过分。

   

  于是,我们在山里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就为了手上的一株兰花。由于来的时候是我开车,回去自然轮到他,我把兰花放在后备箱后,就缩在副驾驶上不说话。

  他拧了拧车钥匙,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瞬间凉风包裹了全身,非常舒服。窗外的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乌云聚集,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了吧。

  「我想喝酒」

  「我陪你」

  然后,我们没说话,之后就回到了市里。

 

  我们把花放在我家之后,我拉着他去超市里买酒。

  我看着一大桶慕尼黑啤酒想了很久还是转到冰柜的地方买了六瓶杨梅酒,他没挑说随我的意,跟我喝一样的。

  好久没喝它,真好喝。酒液微微泛红,冰凉酸甜好入口,喝一口就让人笑了。我和他碰瓶子,说到底,这不算纯正的酒,6%的酒精浓度不够瞧,倒是能当饮料看。

  但这样也无所谓,只要痛快就好。

  「说起来,我老家杨梅酒是用白酒泡的,烈的要死」他一口气去掉半瓶。 

  「哈哈,是嘛,我想你小时候一定总是偷喝,所以现在这么能吹咯。」我眯眼盯着他,单手搂住他的脖颈,另一手继续给自己灌酒。「杨梅酒真的好喝,因为它醉倒在路边我也乐意啊」

  「下次给你带我家酿的,不,下次和我回老家喝吧。」

  「原来你打着这种算盘,没看出来啊」我们坐在地板上,我的头有点晕,又絮叨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似乎说他一直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但是那又怎么样,谁心里没点惦记。而我立刻否决,说下辈子做个弯男不深柜的那种,碰见他就把他肛了不错。

  「你啊——」他揉乱了我的长头发,把我的刘海扶过我的头,我浅褐色的眼珠暴露在他赭色的眼里。「原来你短头发的样子也不错,可是你这样子都快及腰了。」

  我的额头在他的眼里形成一个小小的亮色,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是我现在这个人就这样了。

  我不想让任何人来设定我。那我的做法只能是来重塑我自己。这样有不少人能因此获得快乐,即使我自己也可以把不幸化为幸运。

  轰隆。嗞。

  先是雷声然后是闪电。

  没有开灯的家里也被照的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我因唇上的温热而彻底愣住。

 

  我暂时不想看见你,所以兰花你带走吧。

  谢谢你和我一起任性。

 

  而你终归是我的幻梦。

 

  我一人喝掉三瓶杨梅酒睡了一下午。

  无人能左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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